第四十四话、自首 (第2/2页)

 这一场有些像是闹剧的审判总算曲终人散，外头探着脑袋看热闹的人也散了，梅凌雪一走出来果然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正是魏迟。

    梅凌雪立刻将他拉到一旁问，“是你亲自把殷公子骗来的？”

    魏迟一点没有愧疚的意思，反而说，“怎么能说是骗？我是将他劝来投案的，毕竟是他有错在先，怎么好让你代他受罚呢？”

    梅凌雪怀疑他不会做“大义灭亲”这样的事，看来魏迟真的是不忍心看到他受罚，“可是你真就要让殷公子挨打吗？”

    “这位知府老爷做事最是严谨，尤其在文书上半点容不得马虎，查证身份这个事少说也要三、五天。”他随后又爽朗地一笑，“其实阿梅，你心里一定也想过，阿离这样骄纵的性子就是少了挨打，也许打一顿反而就叫他学乖了。”

    梅凌雪心里确实多少有这样的想法，但仍是将信将疑地瞧着他。

    这闹剧告一段落，总算应该去办正事。

    梅凌雪于是问，“姥姥与潘桃各自都怎样了？”

    魏迟拉起他手就走，边走边说，“潘桃仍然未醒，至于姥姥……你不如亲自来看。”

    看顾地牢的牢头似乎已经与魏迟很熟悉，见到二人走来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立刻放行。

    梅凌雪一走进地牢就感觉十分压抑，地牢当然是建在底下，他们顺着楼梯往下，面前一条长长的走道，四周围空气也变得有些浑浊，灯火昏黄地照耀着，几个狱卒正聚在一张桌上吃饭。

    魏迟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就有一个卒子带着他们前去走到一间牢房外，透过精铁焊成的监牢能够看到姥姥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

    魏迟敲了敲铁栏，“你瞧，谁来探望你了。”

    姥姥扭过脸来看到梅凌雪，哀哀地道，“姓梅的小子……是你……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来问我，你没有见到我，没见到过我。”

    梅凌雪奇怪道，“她这是怎么了？”

    “她的风疹已经消了大半，但宋大夫说她仍然体虚，又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魏迟解释完，又向里头问道，“你告诉我们，那晚究竟看到了什么？潘桃在哪里受的伤？你说的覃深深又是谁？”

    姥姥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断断续续说，“看到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他看过来了，他看到我了，他没，没看到我……对，他瞎了，好极了，他瞎了，他是瞎子，他看不到我！”

    梅凌雪更是惊讶，姥姥究竟是受到怎样的惊吓才会如此害怕？

    魏迟追问，“你说的‘他’究竟是什么人？你认不认识他？”

    姥姥喃喃道，“什么人？什么人？他不是人，他死了，潘桃也要死了！”

    魏迟仍然契而不舍，“你说‘火不是你放的’，是什么意思？什么火？”

    姥姥突然尖声道，“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嘘……我不说，我不会说的。姓梅的小子，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将身子屈作一团，紧紧闭上眼，像是又睡死了过去。

    梅凌雪听得一阵云里雾里，魏迟沉默了一阵才说，“她见到你，已经比先前说的话要多一倍了，但仍旧是让人摸不到头脑。”

    梅凌雪望着姥姥那副模样，想到魏迟的仇人似乎已经是近在眼前，可这人证偏偏又像是惊吓到痴狂一般，魏迟心里一定是很不好受的。

    他思前想后了一番，道，“姥姥贯会装神弄鬼的，她这个样子是否是装的？宋大夫有什么见解？”

    魏迟神色有些黯然地道，“宋大夫检查了她的头脑并没有外伤，如果是发了癔症，那便是束手无策，只有请他精于此道的师兄来看一看——如果是装的，那位师兄也有办法鉴别——如今宋大夫已经去写信给他的师兄了。”

    两人实在问不出什么来，随后便离开了地牢，等回到了阳光照射的地上，梅凌雪仍然可以感受到那种压抑像是跟在魏迟的身上，就安慰道，“如此一来有宋大夫去请他的师兄，也不算是完全走入了死路，只管静静等待就会有结果……对了，姥姥所说的覃深深，金总捕又是否知道这个人？怎么今天没有见到金总捕呢？”

    “金总捕也没有听过这个人，但已经派了人去搜查——如今他正带了人去往快活林，似乎是疑心盲剑客顺游而下会往那里去，毕竟盲剑客与林老板似乎曾有不少往来。”

    梅凌雪只要一想到林快活就是芙蓉醉客木拒霜这件事，便感到十分得不自在；连带前日里晓得了月丹豪客顾玉茗的妻子竟然是争天教主，直感到自己像是对汀兰十二客完全都不了解，一个个都成了陌生人一样，这会儿感到压抑的则是他自己了。

    他犹豫了一会才问，“那我们也要去快活林查看一下吗？”

    魏迟缓缓摇头，“不……你我要留在这里，我恐怕他们这几人的安危。”

    梅凌雪望了一眼往来的官差，他们腰里的刀柄都随着动作在阳光下微微地反着光。

    他忽然明白过来魏迟把殷剑离弄来此处的真正用意。

    “这当中……可也包括了殷公子？”

    魏迟这时才露出一点点狡黠的笑意，“士别一晚就令人刮目相看，阿梅心思真是越发敏捷——你说得很对，花教主半页经书都没有捞到，冷箫吟和盲剑客又都不见了，我恐怕她要向阿离下手，关到监牢里反而太平许多——争天教要公然地闯入官府地牢恐怕还是有些投鼠忌器。”

    梅凌雪寻思果然魏迟做事从来都不会那么简单，“难怪你将他劝来‘自首’，其实早就已经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我还以为你真个是替我着想……”

    魏迟奇道，“我怎么不是真个替你着想呢？正是以免官差打你的屁股，才把他送来让他们忙活调查。”

    说着还真的斜了斜身子向梅凌雪的身后头看了一眼，直看得梅凌雪一阵窘迫，“什么打屁股不打屁股的！……我与你说正经的事，你忽然就变得不正经。”

    魏迟笑说，“这打屁股可是需要知府老爷亲自下批的——还有比这事更正经的吗？”

    梅凌雪想到那知府的严肃模样，又想到“打屁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笑间压抑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