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个奇怪的人 (第1/1页)

    姜川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甩着手从楼道灯光里飞舞的蚊虫里穿过，然后在越过拐角的时候停下了，他往后退了两步，眨眨眼睛，看清了拐角的阴影里蹲着一个人。

    通常情况下，姜川会选择性的无视这种场景，因为他没办法确定陌生人是走投无路的赌狗还是为了避雨的路人，但他还是停了下来，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

    “你头上有一只蜘蛛。”

    姜川好心提醒着。

    蹲着的那人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几乎要冲到姜川面前来——但没成功，姜川举着收起的雨伞隔在两人之间，抵在他胸口处。

    “是你啊。”

    随意的语气，仿佛是在述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姜川看了看外面的雨势，掏出手机，“给程叔打个电话？”

    少年低着头，摇了摇脑袋，水珠从他散乱的发丝上聚成落下，滴在挺拔白皙的锁骨上。姜川这才觉得面前的人有了点男孩模样，但那双眼睛还是直直地抬着，好让目光落在姜川的脸上。姜川只觉得麻烦的紧，程敛的眼神就透露着一种不吭不响的决绝，好像打定主意了一定要让姜川把他捡回家去。

    算了，就当是还人情了。

    姜川很简短地给程师傅发了一条短信报平安，然后走上前去抓住程敛的手腕。

    “去我那儿，住一晚。”

    程敛没拒绝，也没动，只是抬起头来，又被姜川的笑意逼得移开了目光。好像是觉得应该出于礼貌又客套一下的必要，他开口“不麻烦吗？”

    “我说麻烦你就会走吗？赶紧的。”

    那双眼睛里的光点和发丝上的水珠在灯光下一晃一晃的。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姜川随口问道，“怎么跑这里来了？”

    “和家里吵架，跑出来了，避雨。”

    这过程还挺流畅，很符合姜川对叛逆期少年的日常想象，但也懒得揭穿他，“噢，那还挺巧的。”

    可不是呢，能精准无误地跑到他家楼下也是一种本事。“等挺久了吧，过会儿把头发吹干。”

    “谢谢。”

    进门的瞬间，姜川似乎又一瞬间的错觉，程敛的嘴角勾了起来。他指了指卫生间的方位，然后钻进厨房里，给自己系上围裙——他还没吃晚饭，饿得慌。当然，以他的厨艺水平自然是不打算认真烧饭的，凑活煮个面条已经是他最擅长的料理了。

    刚把锅坐上水，只听到“啪”的一声，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虽然是老房子，跳闸这种事也不算常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了一天的雨的缘故。姜川无语，拿起手机朝卫生间走。

    “你还好吧？”

    光线不佳，姜川抬手本来想去拍拍程敛的肩膀，一下子按到了他的头上。手底下的发丝还带着湿意呢，拇指擦过鬓角的时候，程敛似乎轻颤了一下。

    “嗯，没事。”

    “我帮你擦擦吧，不好意思了。”

    拉着人到沙发上坐下，房间里一下陷入了沉默，两个人其实都有很多的话要问，姜川是觉得没什么追根究底的必要，另一个则是一肚子心思不知道怎么开口。

    头顶摩擦的触感让程敛心里痒痒的，姜川就坐在他的身后，那种生动的气息并没有让他安定下来，反而让他更加焦灼了。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姜川了。

    他和姜川来自同一所学校，那时候他还在初中部。他撑着伞从公交站台上走过的时候，姜川就在马路的另一边，身旁还有一个男生。他伸出手去接住棚顶边缘的水，然后倾斜掌心让他们成股流下。

    幼稚。

    程敛心想，但很快他就陷入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无措之中，姜川身边的男生很亲密的凑近他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几乎是脸贴脸地说说笑笑。程敛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猝不及防地袭击他，他只能撑着伞仓皇离开现场。

    之后的故事似乎没有什么赘述的必要，在姜川的视角里，大概不会占据他记忆的片鳞半爪。想到这里，程敛几乎难以克制的颤栗起来。本能的驱使在这一刻压倒了理性的坚持。

    他看到了在公交车上的姜川和尹飞白，所以他来了。现在，他要再进一步。

    “我其实见过你，姜川。”程敛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哦？”

    姜川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开始从记忆里搜刮关于这人的印象。很遗憾，几乎等于零，在姜川的学生时代里，他的社交圈子几乎可以和没有画等号。在剔除了尹飞白这个不稳定因素外，姜川自认为没有让任何人“记住”的必要。

    程敛忽然提出来就很奇怪了，姜川耐心等待着他的下文，并开始思考把人扔到楼下自生自灭的可能性——毕竟也是程师傅亲生的，总不可能一点也不管吧。

    程敛张嘴像是说了些什么，但姜川一个字也没听清。像是被剥夺了语言能力一样，程敛忽然站了起来，转过身，从宽大的白色浴巾下面看着他，眼神凶狠地像是蛰伏在岩洞里的毒蛇。

    有点陌生，又有点眼熟。

    他的偷窥持续了相当漫长的时间，他是一个疯狂的监视者。他看着姜川穿过校园、街头和破旧的街巷，看着姜川在教室枯坐度日、和别人亲密无间，然后忽然消失又再度出现。他在想如果他提起这些事姜川会怎么看他会不会相信他说的故事或者认为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彻头彻尾的笑话。

    嘴里像是有血腥味在蔓延，程敛对于过去的咀嚼反复成为了一种刻骨焚心的意念，好像没办法排解掉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是你的恋人吗？”

    姜川自然没来得及回答，因为程敛已经吻上了他的嘴角。手机的光源倾覆过来，恍然一扫之后，两人都看不见彼此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