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刎 (第1/2页)

    萧峰纵身在屋顶一阵飞奔，忽听得左首随风飘来几句诵经念佛之声：“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明识佛，识佛明心……”声音苍老而浑厚。

    萧峰当即循声而去，来到藏经阁附近的一间禅房门口。

    “不知萧施主深夜到访，所为何事？”一阵似曾相识的祥和声音自屋内传来。

    “不愧是神僧，竟然猜到是我，深夜叨扰，还请神僧恕罪。”萧峰谦声道，轻轻推门迈入，见屋内一个身穿敝旧灰袍的僧人背向坐在蒲团上。

    萧峰当即上前两步，双膝跪倒，向那老僧拜了下去，说道：“神僧当日救了我父亲，为他治好多年顽疾，萧某感激不尽，我知道神僧你神通广大，眼下还请神僧再施援手，解救我的一位……朋友。”萧峰诚声道。

    那老僧合什还礼，说道：“施主请起，施主宅心仁厚，在辽国身居高位，却能以天下苍生为念，弃官归宋，不肯伤害宋辽军民，如此大仁大义，但有吩咐，老僧无有不遵。不知萧施主所说的朋友，是哪位高贤？”

    “他正是慕容博之子，慕容复，神僧以前是见过他的。”萧峰念起慕容复的名字时，面上露出几许温柔的神色。

    那老僧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施主能与慕容少侠放下仇怨，缔结善缘，实是喜事一件，不知慕容少侠有何难处？”

    萧峰回道：“眼下，一来他身中奇毒，危及性命；二来他为慕容家复国一事所困，苦不堪言，我想请神僧救他性命，再助他脱离苦海。”

    那老僧思索片刻，说道：“要救一个人的性命，倒也容易，只是，当日我观那慕容少侠，心中执念之深犹在其父之上，若是我劝他皈依佛门，在佛典中寻求解脱之法，萧施主以为如何？”

    萧峰一怔，当日父亲皈依佛门，他心中虽有不舍，但也知对父亲而言，那已是尚好的归宿，并无反对之意。

    可眼下听那老僧说让慕容复皈依佛门，内心却是一片抵触，百般不愿。

    “神僧，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慕容公子年纪轻轻，若是让他此后常伴青灯古佛，未免……未免不近人情。”萧峰说道。

    那老僧问道：“萧施主不愿让慕容少侠皈依佛门，可是有其他考量？”

    萧峰心知在神僧面前隐瞒不得，便坦诚道：“我不想他勘破红尘，我要他在我身边。”

    此时暮色浓重，寺内周围一片寂静，慕容复站在屋外，平复一阵心情后，推门轻步而入。

    只见屋内烛光微弱，摆置简朴，慕容博和萧远山二人身穿灰色僧衣，正在打坐念经，对于慕容复的到来，两人竟似浑然不觉。

    “父亲……”慕容复轻轻唤了一声，双膝一降，跪在了地上。

    “施主夜间擅闯佛门之地，实是不该，还请速速离去。”半晌，慕容博终于开口道，声音犹如死水枯木一般波澜不兴。

    “父亲可知我为何来此？”慕容复轻声道，伸手解开包袱上的小结，将包袱摊在地砖上：“我是来向父亲请罪的。”

    慕容博继续低声诵经，似是不曾听见慕容复的话。

    慕容复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当年，父亲将这枚传国玉玺和这张世系谱表交付给我，说这是我大燕国慕容氏的命脉，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妥善保管。”

    慕容复说到此处，声音发颤：“而今，是孩儿不孝，保管不力，让祖宗之物破损如此，请父亲责罚……”

    他看着包袱内的玉玺和世谱，声音颤抖，再也说不下去，抬头看了慕容博一眼，却见慕容博背影仍是像一尊石像一般，纹丝不动。

    慕容复捧起包袱，跪着行至慕容博身边，将包袱放在慕容博面前：“父亲，你看看……”

    慕容博闭着双目，口中低声念经，对身外动静全无反应。

    慕容复见此，心中一急，转头向旁边的萧远山看了一眼，见他和父亲一般，只是闭目念经，对身外之事浑不在意。

    “父亲，你怎么不说句话？那个道貌岸然的老贼秃，他对你做了什么？”慕容复见父亲如木石一般无动于衷，心中又急又气，大声问道。

    “善哉，施主，不可对神僧不敬，寺内亦不可高声喧哗，”慕容博说道。

    “父亲，你……”慕容复急道。那日他心神大乱之下，决定来少室山见见父亲，想着让父亲对自己责骂几句，体罚一番，心底没顶的负罪之感和自责自伤之念或许能消减几分。

    而今，眼见慕容博对一切视而不见，不闻不问，慕容复只觉心中积抑不已，沉痛不堪，一腔郁结之情无处诉说，身子一震，一缕鲜血自嘴角缓缓留下。

    “慕容施主，你回去吧，我们师兄弟尘念已绝，不会再过问这些红尘之事。”萧远山突然开口劝道。

    慕容复横过手背，抹去唇边血迹，看着地上的包袱，忽然心中一横，伸手拽住包袱边角，使劲抽出，包袱内的玉玺连同碎片瞬间掉落在慕容博面前的地砖上，发出一阵凌乱又清脆的撞击声。

    慕容博双眼缓缓睁开，说道：“老衲已入空门，这些身外俗物，已与老衲无关。”

    “身外俗物？那父亲你告诉我，如今没了玉玺，我该凭何复国？”慕容复咬牙问道。

    “善哉，王霸雄图，终归尘土，大燕复国是空，不复亦是空。”慕容博念道。

    “复国是空，不复亦是空？”慕容复喃喃念道，忽而低低的笑了几声，神色激动道：“可是从前，父亲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你告诉我，复国是我慕容家的头等大事，你说若是为了兴复大业，父兄可弑，子弟可杀，至亲好友更可割舍，这些，父亲都忘了吗？”慕容复说到后来，声音高昂尖锐，状若癫狂。

    慕容博仍是翻来覆去的念着：“复国是空，不复亦是空，复国是空，不复亦是空……”

    “呵。”慕容复苦笑一声：“父亲为我取名一个复字，让我时刻不忘复国之志……”他伸出手颤抖着拾起地上的一枚玉玺碎片，摸了几下锋利的裂口。

    “而今，若是复国无门，复国成空，那我又何必再……”

    话未说完，手腕一回，内力运处，便往颈上割去，慕容复存了死志，这一割疾速无比，带着凌厉的内力，瞬间，眼前一片殷红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