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2页)

上压着这笔钱让陈书没着没落的，好几天都没睡着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他接到警察的电话，说家里糟了火灾，他爹喝醉酒没逃出来，被活活烧死，听完这话，困扰几天的陈书总算想明白这钱该怎么处理了。

    给爹风风光光办场丧，让他最后一遭也走得有面子些，剩下的钱就把债给还了，他理应这么做，他想他爹也希望他这么做。

    曹大爷：“看看就回来，晚上给你留饭菜。”

    大娘其实不怎么待见他，他知道的，小时候吃了大娘家那么多rou，换谁都不会喜欢一个非亲非故的拖油瓶。

    陈书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脸皮薄，耳根子都发烫，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拒绝。

    还好这时候孙明武醒了，他和曹大爷一样热心肠，这么多年都把陈书当弟弟看待，照顾他早习惯了，看他为难只好哥俩好似的大咧咧搂过他的肩膀，“曹爷你别cao那心啦，这不还有我呢，去我家睡呗”又冲陈书挤挤眼睛，“是吧书儿。”

    陈书身体僵了会儿，与别人接触心里总是怪怪的，但还是忍着没挣脱。

    而他自然也不会去孙明武家睡，但为了说服大爷，只好先硬着头皮点头。

    曹大爷无奈，“行吧行吧。”

    孙明武醒后，车里总算热闹起来，爷孙俩一路说笑剩个陈书认认真真听他讲城里工厂的事，小三轮嘚嘚嘚颠簸一路总算到达村口。

    曹大爷在前面停车，陈书在后面要帮孙明武提着一边口袋耳朵。

    “哥有那么弱？你先去，晚上再说。”孙明武笑着说。

    正转身要走，只听“呲呲呲——”一声长音，像金属划拉水泥地板的声音，三人都往声响传来的方向看去。

    远处隐隐约约有个向前移动的人影，头发在空中一飞一落，小鸟扑闪翅膀似的，挺欢腾。

    南方冬天雪不厚，但雾重，看不大清脸。

    人渐渐靠近，声音也一点点变大，不仅如此，陈书还听到“哇吼吼——”的小孩笑声，听起来别提多高兴了。

    终于那人穿雾而来，三人这才看清是个骑着辆大自行车的娃，支地的脚架没完全蹬上去，拖在轮子前面，这才刮着地面呲啦啦响。

    自行车实在太大，这十来岁的孩子压根够不着座位，只能站着骑，两颊在一张小黑脸上红扑扑的，嘴巴也张着乱叫，喜滋滋。

    一头毛茸茸的小卷毛，看着就软乎，摇头摆尾活像村里原地转圈圈的小土狗，前面的篓筐里还装着两只小兔子，一黑一白，相互依偻在一块。

    陈书被这场面逗得弯起眼角。

    孙明武认出自行车来，问曹大爷，“这是大管家里的孩子？我咋不知道。”

    “啧，出去一趟连村都忘啦？小傻子，真不记得？”大爷嫌弃他。

    孙明武哦哦两声，一拍脑门，这才有点印象。

    大管是这片地儿方圆百里好几处村庄最有声望的大主管，专门负责红白喜事，村里这事最讲究，谁也马虎不得，大主管说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大管有一户院子，村里不少流离失所伤老病残的都住那，大管给房子住，他们就听大管的给人白事上抬棺唱丧念经，喜事上写帖祝乐贺新人早生贵子。

    但大管从不给饭吃，不想他们被当成叫花子，当然他们也饿不着，席宴上都被主人家恭恭敬敬叫声师傅，饭菜自然少不了。

    这类人通常被人称“赶好人”，村里人心知肚明大管这是在行善呢，自己也想积点德，对他们都客客气气的。

    陈书没听大爷他们说话，有些愣神地望那小孩的高兴样儿，不知怎的心里堵得慌，可他确实不认识这孩子。

    小孩嘴里还在呜啦啦地喊，走近了他才看清这孩子小嘴漏风，两颗门牙处空荡荡的，不知道嗑那道门上不见的，着实逗人。

    小孩乐呵呵蹬着自行车往这边来，看见旁边有人在看自己，头一扭忽然看见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黑溜的大眼睛发直，舌头捋不直卡在牙缝里，把孩子激动得歌都哼不出来。

    陈、陈陈陈书！

    这一晃神脚丫子便蹬了空，“哐当”一声连人带车摔下去，裤腿都被绞进后轮链条里，小孩心里陈书陈书的，脑袋砸地都觉不出疼。

    陈书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赶紧跑过去扯他裤子，生怕把孩子腿给绞断了，“别怕别怕，不疼了啊。”

    曹大爷和孙明武也把行李扔在一旁赶来帮忙。

    这一哄不得了，那小孩就像来讹人的，眼睛一闭嘴一张，一嗓子便嚎了出来，哭得那叫一个爽快。

    声音又响又亮，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连从车上掉下来的兔子都吓得抖了好几下耳朵。

    陈书以为他头疼，忙伸手扳他脑袋看伤口，冰凉指尖刚碰上他的脸，那孩子猛吸一口气止住哭声，两只胳膊拼命挡住红扑扑的脸蛋子，屁股使劲一翻，脚一蹬，竟然从大红棉裤里直接挣了出来，两腿打光转身跑了！

    想起两只兔子还在原地，只能吸溜着鼻子又跑回来，恋恋不舍看一眼陈书，这才抱着兔子跑远。

    见小孩那样儿，陈书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孙明武：“哎呦我去，劲忒大。”

    曹大爷则笑得烟嗓子疼，“能蹦能跳，没啥事，好久没就见着这傻小子了，最近不知怎么，一见到我就跑，也不知道怕啥呢这是，之前还带他去镇上兜风，转脸就不认人了，这臭小子。”

    说笑着扶起自行车，从轮子中弄出棉裤要送去大管的院子里。

    怕曹大爷太累，陈书于是接过来：“我去吧，大爷您快回去吃饭。”

    大爷也不推脱，分开前又嘱咐几句让陈书回城里之前一定得过来吃饭。

    小孩儿打光腿跑的，陈书弯起眼睛远远看着，待听到大爷的话后却低下脑袋，乖乖应了声“好。”

    可他不打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