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雷声将至 (第1/1页)

    呼声像cHa0，从四面八方挤进那块被树影压住的空地——

    “厉师兄！厉师兄！”

    那少年一步步走入场心。身形清瘦，神情却冷得像山脊的风，背後长刀出鞘时，刀脊上掠过一线白光。有人在我身侧低声道：“厉霄。”又有人补一句：“奔霆刀，一刀下去，石敢裂。”

    乔簿的眼睛都亮了，舍不得眨一下：“这下稳了稳了，咱们看刀开雷。”

    对面站出来的却不是张才贵——他袖手立在人群後，嘴角挂着一丝散淡。替他出场的人是个眉骨微挑的少年，剑未出鞘，脚下的步已在地面描了一个不易察的半圆。有人小声说：“岑斐，雪章院的，走的是流霞。”

    裁手扫一圈：“落崖约，点到为止。”

    两人互抱一拳，声音都不大。厉霄闭上眼，像把风从x腔里收回去，再睁时刀已横在身侧——那一瞬，有人说他像一条绷直的弦，弦上藏着雷。

    第一刀，很直。刀气像从地面拔起，沿着厉霄的前臂往外喷，**当——**岑斐剑横，卸到一半仍被震得後退半步。人群起了一波小小的“哦”。

    我坐在枝杈上，从上往下看两人的息——厉霄的「夏息」收得极紧，热被裹在刀势里，断不乱；岑斐的「秋息」薄，却铺得开，像一层云，刀浪过来他就让开半寸，再借力回身。

    第二刀，厉霄不再直来直去，脚下两步拧出一个斜角，刀花一沉一提，像雷翻了个身。岑斐把剑点成三瓣光，一瓣去刀根，一瓣去刀背，一瓣虚点他肩井——锵锵锵连成一线，人群的叫好和倒cH0U气混成一片。

    乔簿忍不住在我耳边嘀咕：“顾师……这厉师兄刀里有火啊。”

    我“嗯”了一声，视线却没离开岑斐——他左手袖口里似藏了什麽，抬臂时袖管内亮了一下，我记下一点光，不急。

    第三合，厉霄把足弓一磕，整个人像被什麽拉着往前掠，刀锋贴着岑斐剑脊擦过，金属声像一条细蛇蜿蜒进耳鼓。岑斐借势下沉，鞋底在泥上画出两道半月，半月交叠处，忽有一缕辛热散开——像辣石粉。人群在风里鼻子不灵敏，多半不觉；我的掌心却一凉：又来。

    我指尖挨上针囊，又按下去。不该我出手。我把心里的那口气按回丹田，默数一、二、三、四，把“冬藏”走了最短一式，让自己先稳。

    场内雷声将至。厉霄像把全身的力与息都叠在一条线上，那条线正是刀锋。他轻吐一口气，刀忽然断了两节似的——不是断，是真个快，上下两段刀势同时出现，一段去剑，一段去腕。这一式“骤霆”，我在百锻司场边远远看过一次，这回近在眼前，才知它的狠。

    岑斐显然也知道狠，左袖一摆，袖内那点光滑出来一线——粉，极细，迎风散成一片无sE的雾。他要在雷落之前，先让对手乱。

    就在那线粉将要碰上厉霄前襟的一瞬，厉霄忽然把刀势收了半寸——像雷在云里折了一下，刀锋没有切向粉雾，而是斜出一指，撞在岑斐的护手上。**锵！**护手被削去一角，岑斐手腕一麻，剑差点脱手。

    这半寸，是识。我竟在心里笑了一下——他不是只会埋火。

    岑斐也不怯，趁势退了两步，把袖口一扣，粉雾收了回去，像他本就没打算犯规似的。裁手看在眼里，沉了沉眉，没说破——场子本为练，真闹起来，谁也下不来。

    第四合，雷真的落了。厉霄把身T当作了刀的一段，刀当作身的一段，人刀合成一道直线，从岑斐的剑影间穿过，停在他喉结下半寸。岑斐剑锋还在半空，也停住。两人几乎同时吐气，收手。

    场边安静了半息，才猛地炸开：“厉师兄——！”叫好像一堵墙，浪一样拍出去。有人把帽子抛上天，有人激动得直打对面肩膀。张才贵微微一笑，拱手：“承让。”声音倒还平。

    裁手上前，按例检视——看一眼岑斐袖口，把话压下，不再戳破；看厉霄刀背，m0了m0，点头。按规矩，借的还，拿的归。两边人马散开一点，互相看了看，有人嘴y，有人心服。王团圆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笑得像月亮，跑去把厉霄的肩一通乱拍。

    我从树上落下，没去凑热闹。乔簿追两步，眼神里全是火：“你看到了吧——那半寸！那半寸！”

    “嗯，那半寸b一刀还重。”我说。

    他嘿了一声，忽然又凑近：“你到底跟谁学的？你不下场真是可惜。”

    “我学的跟休息有关。”我半真半假。乔簿愣了愣，笑出声，又自顾自去人群里找热闹。

    散场的人cHa0往林外退，风把声音一层一层刮薄。厉霄在那头被人拥着，转身时远远朝这边扫了一眼——不是看我，是看这棵树。视线只停了一个呼x1，便收回，像什麽也没有。

    我x前的鹿皮囊在这时轻轻一颤，嗒、嗒、嗒三下，细得只有我自己听得见。我没有去翻，只把这一笔记在心里：雷收半寸——袖内藏粉——不破——胜。

    回谷的路上，我把步子放慢，让呼x1在四段之间一段段落下。夜将起，风从山脊吹来，吹过树叶，吹到心口——那里贴着的小瓶，仍安安静静。

    不急。我对它说，也对自己说。今晚睡前，再走一遍最短的“冬藏”，把今天的火收回去；至於外头的人情火，让它在各自的院里熄或更旺，都与我无碍。明日还要出关看三家，抄一页养年录，听一次竈上的微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