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幽梦显化 (第2/2页)

退到廊下。

    高应麟轻叹道：“我昨夜梦到母亲了。”

    荣世祯动容道：“噢？”情不自禁握住了他的手，只觉他肌肤微冷如水。

    高应麟低低说道：“她老人家的衣衫都湿了，连发簪上都在滴水。我问她，她又一句话都不说。因此夜半就醒了，再未睡着。”

    荣世祯吃了一惊，说道：“别是这几日下大雨，把太皇太后的墓给淹了？她当初又葬得浅，只等着迁往京城。”

    高应麟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果真将母亲泡在水里，我心何安？”

    荣世祯咬住下唇，低下了头，满脸愧疚之色。

    高应麟轻轻环住他的肩膀，温言道：“恰好今日做佛事，世祯，你陪我去寺里看看。”

    荣世祯说道：“好。”

    这一日没有下雨，但云黑风凉，好不阴沉。两人出得贡院，卤簿队伍在前引导，荣世祯骑马跟着御车。

    到了净土寺，文武百官俱已在院中侯齐，荣世祯不住环顾，却不见火狮子或大盛军部将，心下不禁着急：“是他说话不算话？还是他的伤势忽然恶化？”

    高应麟下得御车，朝中文武、寺中长老将皇帝拥入大雄宝殿。众人各居其位，正要开始礼佛，宫人来报道：“靖武王及大盛军部将到了。”

    高应麟点点头，马太监说道：“宣。”荣世祯站在高应麟身旁，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听脚步声响，一群武将缓步走进大殿。为首的元枫漪身穿御赐蟒服，外罩了一件白纱袍，他的部将也都老老实实穿着孝。

    元枫漪卧在床上时，精神分明瞧着还不错，可是一旦下地走路，却比平时慢了许多，显得颇为吃力。

    朝中百官对他闭门不见客，本有颇多非议，今日见他行动迟缓，不似从前风风火火的模样，方才心绪稍平。

    元枫漪好容易走到高应麟跟前，慢吞吞跪了下来，抱拳道：“臣今早起来胸伤难当，故来迟了。”

    高应麟说道：“你在前线征战有功，平南王也为你美言许多，朕如何怪你？起来罢。”

    元枫漪说道：“谢皇上了。”作势要站起来，可是身子一晃，又使不上力气，砰得一声，复又单膝跪下。文武百官都眼睁睁在旁瞧着。

    荣世祯立即走上前去，双手托住了元枫漪的臂膀。元枫漪这才借力站了起来，笑道：“多谢。”

    荣世祯见他脸色苍白，低声道：“你果真身子不好，就不该来。”

    元枫漪说道：“我不来，又惹你不高兴。”凑在荣世祯耳边道：“再说，他们看见我病歪歪的，心里才舒畅呢，以后也少骂我几句。”

    荣世祯一听，他这弱势模样似乎是半真半假，心头愧意烟消云散，说道：“你老实站着。”松开了手，自行回到高应麟身侧。

    文武百官随着皇帝上香拜佛，便到后山墓地。太皇太后薛氏虽是浅葬，但寺中不敢怠慢，将墓墙坟山修筑得气派坚固，碑前供奉着香花瓜果，打扫得干干净净，并无半分进水毁坏。

    高应麟见自己的梦没有应在先母墓上，眉心一皱，低头细思。

    净土寺住持跟在旁边，荣世祯问道：“太皇太后的陵墓可还清净？”住持道：“鄙寺群僧日夜看护娘娘陵寝，祈祷娘娘早登西方极乐。”

    皇帝及文武百官祭过薛氏，回到大雄宝殿，又烧了贡品，祭拜高氏祖宗。寺中群僧做了一场大法事，为连年来死于战事的将士百姓超度。

    这场法事还要连做数日，君臣只看了第一天上午，就算是成全了礼数。到得午间，众人到大雄宝殿后的卷棚里用素席。朝臣众多，只有宗室、大官才能跟皇帝同堂，其余官员则安顿在其他院落。

    高应麟坐在主位，荣世祯因受赐姓，当众坐在第一席，其下是靖武王元枫漪。高氏宗亲则坐在对面。

    宫人们送上了素斋，众人见高应麟一脸若有所思，不知皇帝有何心事，便只默默用饭，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偌大的卷棚中，只听得筷子触碰碗盘的细微声响。

    荣世祯不时打量元枫漪的神色。前面做法事时，元枫漪听和尚念经听得头昏脑涨，不知所以，精神就一截截萎靡下去了。这时见他吃了一口素菜，仿佛味同嚼蜡，嚼了好久才勉强咽下，喝了一口茶水，又露出寡淡无味的神色，放下筷子，拿手撑着脑袋，气息又变得紧蹙起来。

    荣世祯略觉担心，暗想：“他不是装痛。”低声道：“火狮子，你还撑得住吗？”

    元枫漪面露不适，摇了摇头。

    荣世祯说道：“大事已办完了，你实在撑不住，就告退罢。”

    元枫漪低声道：“我要么不来，要来就要坚持到底，哪儿有半途而废的？”

    忽然，高应麟在主位上朗声道：“靖武王，你的部下在西北剿灭沙匪，卓有功绩。大盛军骁勇善战，沙匪多来归附，百姓得以安居乐业，都是你们的功劳。”

    宗亲百官大觉惊奇，心想：“皇上难得和颜悦色当众赞人，偏偏赞的还是火狮子？这家伙当年搅得中原风起云涌，险些葬送了大恒江山，难道皇上不记仇了么？”

    元枫漪也觉错愕，与荣世祯对视一眼。荣世祯眼神中满是鼓励的神采，元枫漪便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出来单膝跪地，说道：“谢皇上。”

    荣世祯见他俩终于说上了话，心里甚是高兴，知道高应麟虽无情无绪，但把他早上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众人见状，都想：“看来是平南王在中间奔走联络，皇上和火狮子居然都能化干戈为玉帛。”在座不少官员上本参奏过火狮子，一声都不言语。

    高应麟朗声道：“你在前线负了伤，今日难为你勉力支持。你回府好好养伤去罢。”

    元枫漪如临大赦，笑着站起身来，向大盛军部将道：“你们在这儿好生伺候着。”诸将应诺道：“是。”

    元枫漪又向荣世祯看了一眼，笑道：“国姓爷不送我一送？”

    荣世祯望向高应麟，高应麟点了点头，荣世祯便道：“我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