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拥抱你是我的本能 (第2/2页)

产生了一种溺水的错觉。

    不知为何，看到那身姿挺拔的男人哭泣，冬兵会有种灵魂为之震撼的无措感，仿佛对方流的不是泪而是从自己身上流出的血。

    明明身上没有任何一处地方受伤，但冬兵就是莫名地觉得有种千刀万剐的痛楚，仿佛有人拿着刀子在他心口上剜下了一大块rou。

    那种怅然若失的恍惚感，让他觉得自己变得不再像是自己。

    可自己又该是什么样的呢？

    冬兵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喊，你怎么舍得让他流泪！

    是啊，他怎么舍得？

    别哭了……

    他想这么说，但是呐呐地张嘴后，冬兵发现他只能发出一些只有自己能听到的空白气音。

    仿佛喉咙被棉絮堵住了气管，他想说的话，他那鼓动不已的心跳，都随着风的流逝渐渐消散在这如水的夜色中。

    ——他不会开口，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巴基……”

    那个冷酷如雕塑的身影突然一动不动，付行低喃着他的名字，却又不确定他是不是这个名字的主人。

    他与巴基是如此的相似，但他们的气质又是如此截然不同。

    巴基温柔细腻，是如春风般明媚又富有活力的人，而眼前的男人，寒冷与凛冽好像天生与他如影随形，他的到来是寒风过境寸草不生。

    冬兵眸中冰冷又机械的光泽明灭不定，从前那如云般轻盈柔软的眼睛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那剥去一切后残余的单调晦涩的灰绿。

    昏暗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游离，有种不真切的虚幻感，站在付行面前的男人好像那飘渺的风，伸出的手也只能感受着它从指尖的缝隙穿梭而过。

    ——抓不住，亦留不下。

    银灰色的机械手臂散发着冷冷的微光，那晦涩的语句仿佛生锈的齿轮在吱呀转动。

    他说：“我不是巴基。”

    我不是巴基。

    他在心底又重复了一遍，尽管没有人听到。

    “士兵，杀了你眼前的那个男人。”耳机旁，一道毫无感情的命令冰冷的下达。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无数湮灭又重生的记忆碎片。

    布鲁克林的街道里，抱着花贩卖的男人笑语盈盈地对着什么人说着话。

    黄昏的路灯下，瘦弱的金发男人捂着鼓鼓囊囊的口袋在门口踌躇，那张清润又美丽的脸从门的缝隙里探出头。

    还有宾客的欢呼声中，那个男人笑着说我愿意，将戒指套入了一双宽厚温暖的手上。

    林林总总、条条件件，数不清的回忆碎片如同走马观花在脑海中回闪。

    冬兵捂着头，剧烈的痛楚让他呻吟出声，一片天翻地覆的昏沉中，心脏连着大脑变得酸痛不堪。

    他抬起灰绿的眼瞳，目眦欲裂，殷红的血丝在眼球中鼓胀着。

    此时此刻，这个无情的士兵只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他一切痛苦的根源。

    他忽略了记忆中曾切身感受到的彻骨的欢欣与愉悦，耳畔仅留下了那残酷的命令。

    “斩杀，立刻执行！”

    付行的枪被打落，他不得已，赤手空拳地与巴基对打起来。

    挥拳、格挡、防御……

    熟悉的连招让付行有些恍然，仿佛有什么久远的记忆在角落里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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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付行的视野中天地翻转，他被人绊倒在地后，才在这份熟悉里回想起巴基曾经的告诫。

    ——你刚才那个地方应该紧接着跳起来的。

    但显然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学生，这么多年了，他依旧不是巴基的对手。

    那把掉落的手枪被巴基拾起，两声道枪响后，鲜血从他身上喷射出来。

    付行无奈地闭上眼，那没在巴基身上听到的子弹贯穿血rou的爆裂声反倒是在自己身上听到了。

    他无力地跪在了地上，汩汩流淌的血液浸湿了他的裤子粘湿了地面——巴基打断了他的两条腿，防止他逃跑。

    有了开头，接下来的事情都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伴着一声从他喉咙里溢出的幽幽叹息，一只冰冷的机械手臂从胸前穿透了他的胸膛，而他像是耗尽了毕生的力气，缓慢又缱绻地抬头望了凶手一眼。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跳跃，一道无法用rou眼察觉的红色丝线从他指尖中扩散出去。

    凶手抽出了自己的凶器，血rou迸开的声音再次响起，溅出的血如同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深深地刻在了冬兵冷峻的面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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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了支撑，付行缓缓倒在了血泊之中。

    付行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自己身处在混沌的色块当中，天地万物失了色彩，站在他面前的那道身影被垂落的阴翳遮挡了眼睛，叫人看不见他眸里的神色。

    这一刻，沐浴着鲜血的魔鬼，哪怕披着神的外衣，也擦不去融入灵魂的杀戮本能。

    视觉被逐渐剥夺，失明的付行在黑暗中听到了呼啸的风声，听到了自己如同破风箱一样沙哑刺耳的呼吸声。

    泪水与血珠落入地面，无声无息。

    那沉重又破碎的灵魂逐渐从五感里抽离出来，有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洗涤着他全身，仿佛他可以跟随着清风飘荡到更远的地方。

    “系统，我会死吗？”

    很多年前，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付行曾这样问过系统。

    而这一次，系统给他的答复也是相同。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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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行终于放心地咽了气。

    ——他死了。

    冬兵低垂着眼帘，冰冷的枪支哐的一声落在地面上，沉重的钝音像砸在了他同样冰冷的心上。

    他那微长的发在晚风中轻飘飘的，可整个人却好像被什么挖尽，变得万分空洞。

    心脏明明还在跳跃，但是看到眼前男人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冬兵还是有种仿佛自己的心也随之寂静的感觉。

    像干涸的水潭，露出的河床上裂纹遍布，不会再泛起任何涟漪。

    他无力地跪在地上，双手捧起死去之人的脸颊，热泪顺着脸庞缓缓滴落，和她面上凝固的鲜血混在一起。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仿佛，拥抱他就是他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