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感 (第2/2页)

淡定道，“毕竟我觉得我还能想起你，就已经幸福得太像是吃最后的晚餐。”

    ……确实没有办法证明。

    “我的存在主义逻辑已经全毁了。”席箐挪了挪他和周海壹的碗碟，服务员推着蒸汽加热的小车来送笼屉。

    虾饺皇，金钱肚，虎皮凤爪，马拉糕。先上了这四样。席箐和周海壹到底是A市人，周海壹咬开虾饺的时候想，什么都能在吃早茶的地方谈，也不是没见过在早茶店里谈离婚的人。聊这种存在主义话题真的很无所谓了。

    “席明远走了，我真的轻松很多。”席箐颇为搞笑地夹起虾饺皇下的胡萝卜垫片，自己吃了，“我不能想象他知道栗宝的存在会是什么结果。可能我自己都会动手杀了他。”

    “为什么我们的父亲都死得那么是时候呢？”周海壹不解地问道。

    “因为拖得太久了，什么时候死都像是死得其所。”

    “……席箐，所以我今天不打算再刺激你了，我觉得你的……嗯……脑子，还是得保护一下。”周海壹实话实说道。

    “少来了，明明你也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席箐说，“你为什么还是这么……泰然处之呢？”

    周海壹转了转眼珠，想不明白，低头继续吃马拉糕。

    “你都没有释放过情绪。大哭大闹，大叫大嚷，喝骂我或者其他人，砸坏目之所及的一切东西，重重地摔倒，鲜血淋漓，和别人打架。你那么会做菜，你拿菜刀砍我一刀也算。”席箐这样说道。

    周海壹不觉得歇斯底里，反倒认真地思考起了席箐的话。他的确没有这样释放过情绪。“不行吗？我不高兴的时候就只是像鬼一样哭一哭、怨一怨，怎么你了？”周海壹说。

    服务员端了海鲜粥上来，一只灰棕色小砂锅。

    “哦不，其实你释放过了。”席箐说，“让我失忆，嗯。可这方式还是很温和的，在我看来根本连发泄都不算。”

    “是你破案破得太快，烦死个人。”不过周海壹想，他不论是心痛还是哀伤，都只是A面的感受而已。要让周海壹真正发疯，恐怕得是同时影响A面和B面。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大概是下一次的灭种之灾吧。他不是在贬低席箐，但他真的觉得，还好啦。毕竟周海壹不是人类。

    这算是和好吗？周海壹不知道。

    他好像又退回了那种，没有办法理解人类的距离远近、关系亲疏的阶段。反正他只知道事情已然降临，不如坦然面对。只要周海壹停止内耗，纠结和倒霉的就是席箐。

    好在席箐也不敢问。事情没有翻篇，只是暂时搁置。今天是今天的坦然，与其提前结束这安稳，不如享受。

    桌上陆续又上了好几道菜。周海壹一直没碰海鲜粥，席箐起初以为是海鲜粥太烫，等到粥凉到刚好入口的时候，席箐问周海壹要不要喝粥，帮他添一碗。周海壹只说：“我不喝海鲜粥。我点给你的。”

    “我也不喝。”席箐说，“我以为是你想喝。”

    “我不要喝。分手那天我喝完了一整锅，至少三年内我不会再喝了。”周海壹非常随意地一说。后来他们结婚也拖到了三年以后，不知是不是巧合。

    席箐低眉垂目，而他是从这一刻开始决定，他此生都不再喝海鲜粥。

    他们吃完，连夜驱车回席箐家。周辛楣在席箐家里开了通道，已经将赵妍丹带走。周海壹不禁抱怨道：“我妈不让我随便开通道，自己倒是想怎么开就怎么开。她怎么这么双标呢？！”

    席箐则是打开席家客房的门，周海壹一进去就惊讶了。

    “我失忆的时候觉得这客房的布置是理所当然，现在脑子要清楚一些，你看看房间有什么变化吗？”

    “没变化，除了床上四件套换成了没见过的花色。”

    周海壹在席箐家住过一年。此后他再也没来过，没想到房间陈设和高三那年完全相同。周海壹很吃这一份情，席箐倒是觉得这好像天经地义似的。不过当年的消耗品全都更换了，拖鞋、漱口杯、毛巾之类。周海壹以为栗宝的大部分东西还在酒店，但在席箐家一溜达，发现自己的行李箱早被周辛楣带来了，就立在窗户边。

    “我妈的卧室卫生间封上了，她以后回来应该会更换马桶。”席箐检查了一圈，已经夜深，“我家里添置了一些智能家具，要不要认一认？”

    “席箐，难道你还想和我同居？”

    席箐心情沉重，可他不希望影响周海壹的心情，就故作顽皮地双手食指撑起嘴角，咧出一个滑稽的假笑，“我花钱，你包养我，这样不行吗？”

    “……你挺行的。”

    “我会向你学习，做一个不发疯、不纠结的人。”

    “那你可能这辈子都学不会哦。”

    “试试看吧。”席箐放下手指，停止假笑，虽然回到面无表情，但眼神温和，“在学会之前我不会为难你的。”

    “啊，不行，万一我想让你为难我一下呢？”周海壹觉得这样的席箐非常新鲜，“毕竟你的魅力就是当个自我感觉破天的脸蛋神仙。”

    “我就知道你只是喜欢我的脸而已。”

    “什么叫‘只是’？”周海壹微笑道，“你明明知道我还喜欢你身上的其他东西。”

    席箐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周海壹也不和他开玩笑了，他现在还是枯柴一块，经不起旧情复燃。

    “晚安，周海壹。”

    “晚安，席箐。”